易飞滔Todd | 次生进化

母鸡的故事

母鸡

生为一个乡下人,我知道一些城里人不知道的知识,比如母鸡下蛋的鸡窝里如果积了太多的蛋不拿走,母鸡就会开始浑身高烧不吃不喝的孵蛋。可是我不知道临界值是多少,能让它产生一厢情愿的幻觉,以为自己可以当母亲了。作为一只家禽,它的生育权是被人代管了的,具体在我家那就是归我妈管了。

我们都会按时拿走母鸡下的蛋,不让它产生误解,可是悲剧偶尔还是会发生的。母鸡终于还是激素上脑,开始趴在那一小堆蛋上一动不动的消耗着自己平日积攒的脂肪,如果用红外线探测,在黑夜里它也是一个小火炉。可是人类是不同情它的,作为一只合格的母鸡,必须每天下蛋,而孵出一堆小鸡这种事情,是适时而定的,甚至往往由电热来代办,想到一群小鸡围着爱迪生叫妈妈,我突然想自负的笑一下。

不同于通常对伟大母爱的赞叹,这时候我们乡下人管这种状态的母鸡叫做“发抱鸡婆疯”,我妈也往往想些办法来治疗它的疯病,比如把它双脚捆起来扔一边,甚至尝试过倒吊起来在水面上淹一淹,可能这是我见我妈做过的最残忍的事情了。想要找一堆蛋趴在上面而不得的母鸡,依然会被激素炙烤着自己的身体,直到消瘦不堪,有一天突然又忘掉自己曾经想要孵蛋,愉快的找虫子吃去了。我是说我觉得它忘掉了。

接下来还想讲的事情,挂在“母鸡的故事”这个标题下,实在有大不敬的嫌疑,可是想到老天有眼,知道我其实是孝子,我还是想说出来。我四五岁的时候,爱拿着一根小竹棍在田间小道上削野草,幻想自己是一个剑客,甚至幻想有个弟弟做自己的小跟班。不过年代久远,我其实已经不确信我是否真的这样幻想过,总之我妈还是如我心愿,给我怀了一个弟弟。

后来他死了,一针打下去,提前见了人间冷暖,据说出来的时候连着脐带,生死莫辨,医生急着剪断脐带,然后终于确认是死了。我爸说,他出来的时候已经四肢皆全,和我一般脑袋蛮大。我没有亲见。我爸用一件衣服包了,把他埋在医院附近的山头上,我们也都没有再去看过。

我想,我应该是没有过一个亲生弟弟的吧。

他们说,只生一个好,我相信了。